深夜,将有一个班次的客车在小站停靠,然后开向别处。
我因为旅行的缘故,将从这个偏辟的小站到达另一个陌生的地方。
时间是二十三点三十二火车到达还有五十分钟的时间,我就来到了小站。旅馆里臭哄哄的味道让人无法忍受。路上,寒冷的夜风没能吹散那股象死尸一样的味道,倒平添了一股阴冷的感觉。我走得很快,那种气味也如影随形地叫我不爽快。
小站的候车室不过是一间小平房,里面却不小。我推门进去看到左右各有两条长椅,只有一条长椅是空着的。我很意外。我右侧的靠里的那条长椅上一位年青的母亲带着她的小女儿坐着,女儿靠在妈妈的怀里睡着了,母亲也显得很倦累了,靠着椅背闭了眼。一条大的毛毯盖在了母女的身上。母亲听到响声抬头看了我一下,重又合了眼。这个女人很年青,脸色很白,一个女人脸白点不算坏事,也许。
母女旁边的椅子有三个男的凑在一块玩斗地主。有两个男的分坐在椅子两边,还有一个男的面对着椅子坐在帆布袋上。他很奇怪,一只手还吊着绷带,看不到他的模样,只看见了一个背影。头顶上烟气缭绕。他抽烟,他的两个同伴也抽烟,屋子里满是劣质烟的烟味。
他们三人看都没看我一眼,继续玩扑克。另一边的椅子上躺着一个人,大衣裹得严严实实,脸上盖着帽子,睡的正香。
我只有在唯一一张空椅子坐下。我不自觉地燃起一颗烟,深深地吸一口,吐出。对于生活的其他方面,我是不太介意的,但是抽烟我总是尽量抽好烟,我算得上是一个挑剔的烟鬼。“咳!咳!”旁边睡着的男人突然夸张的咳嗽声把我吓了一跳。我扭头看他,他咳完了没有反应仍旧睡着,仿佛未曾活过一样。我突然感到了寂静和阴冷,寂静是三个玩扑克的的停止了游戏,一齐看着门的方向,一个像刀削过一样的瘦男人立在门口。我注意到他的脸色很白,和刚才的那个女人一样的白。冷风顺着门嗖嗖地往屋里灌。
“关门哪,这么冷的夜。”手臂吊着绷带的男人说话了。那人哆嗦了一下,关上了门,然后挺快地又悄无声息地在我的身边坐下了。说实话,那种感觉很不好,确切地说很不常。
我有点害怕,但一想到有这些人,我又稍稍安心。
突然,一只冰凉的手搭在我的肩头。我心惊肉跳地扭回头,那个人很谦卑地对我笑着,牙齿长而且白森森:“兄弟,有烟吗?”
“有。”我不得不抽出一根烟递给他。我们的手不小心碰了一下,我们都吓着了。你摸过冰冷的死蛇吗?他的手就是那种感觉。他好象更惊慌,连烟都没有接住,掉在了地上。他捡烟的动作像只猫,更象一个幽灵。
“对不起。”他似乎并不该向我这么说,我不知道因为他的过分谦卑使我害怕,还是因为害怕使他变得小心,他在怕什么?
“有火吗?”他小心翼翼地问。
我想递给他打火机,他不接。我只好亲手给他点烟。他并不象大多数人那样用手挡火以示谢意,而是双手放后,前躯着身体,把烟凑到火苗前。有一瞬,我感到了他口中吹出来的气息。他从进屋目光就始终在躲着那三个打扑克的人。那三个打扑克的人除了刚开始的那阵寂静外,现在却装作没事人一样。装作没事和真没事还是能看得出来的。
“谢谢。”那人无声息地躲在我的身后。我听到大口大口吸烟的滋滋声。 很怪异,真的很怪异。我突然觉得整个房间的空气流动都在改变。
对面的三个人好象是玩累了。其中一个对挂着绷带的人说:“老赵,你给我讲讲胳膊折的事好吗?”
“好啊。”
我觉得他们这一问一答就象是演戏,而观众只有我和我身后那个奇怪的人。胳膊上吊绷带的人说了:“这人啊遇到什么事情都不可怕,就怕遇到了邪祟。啥叫邪祟,说的就是鬼。那天晚上,我打完麻将回家。天是乌黑黑的,冷嗖嗖的。我家附近的那条小道僻静,杀个人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死的。我正在走的时候,听到身后有人叫我。当时头皮都发炸了。我走快那人走快,我走慢那人走慢。接近家附近的时候,我心稍定,‘啪’一只手就搭在我的肩上,当时吓坏了。我回头一看,原来是俺厂的小苗。老赵你咋了,小苗问我。我当你是鬼哩。我当时还开玩笑说。后来小苗跟我要了一根烟,就离开了。我当时还挺纳闷,小苗半夜三更不老实在家呆着,还出来找烟抽。这也是一个正儿巴经的烟鬼。谁知第二天一早醒来,就听说小苗死了,昨天晚上死了。这事我还跟刚子说过。对吧。刚子。”
另一人点点头。
“这不,那天小苗头七。我从苗子家出就觉得冷嗖嗖的,刚想对你们说这事,就觉得背后有人推了我一下。我双手触地,那么巧,就把胳膊摔骨折了,就是小苗当晚碰到的那条胳膊。”
听着,听着,我仿佛自己右边的胳膊也喀叭一声,折了。有些隐隐作痛。
“当时我就恨呀。为啥我早不把这事讲出来呢,老人们有句话讲,叫做说破无毒。要是我当初早点讲这些事就没事了。”
说完,他有意无意地向我这边瞄了一瞄,是给我听的,也是给他听的。是为了说破无毒吗?
我确实感到很怪异,而我也发现了为什么会这样怪异。原因是我发现屋子里的空气竞象被牵引着似的向着同一个方向流动。那些烟雾从我的身旁快速地流动过去。
突然,我身边的那个古怪的人一声尖叫,我被惊出一身冷汗。我顺着他伸出的手指看去,一个怪异的现象在我的眼前切实地发生了。原先睡在长椅上的那个男子咳嗽着坐了起来,转回身对着我们阴阴地笑着。我看见了一张模糊的脸,他的五官面孔都不停地向外渗发着股股的烟。他嘶哑地说:“兄弟,你说说破无毒是对的。看来我是没法再装下去了。但还有一句话叫做恶鬼难缠啊。”
我吓傻了。
“妈妈,你看爸爸又偷烟抽了。”不知何时醒来的小女孩说。
“别管他,让那死鬼抽死算了。”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一对鬼母女。母亲将拖到地面上的毛毯向上提了提 ,原本该有脚的下面竟然空无一物。
我吓瘫了。 |